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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风景,长叹斯人

1998-11-04 来源:中华读书报 张国功 我有话说

李叔同与丰子恺两位性情中人在乱世中所辉映出的一番清空朗月般的气象神采,仿佛是今日紫陌红尘间再也不复重现的绝代风景。

近代之际,纷忧的风云时事交付给了中国人一个迷离飘摇的生存空间。新与旧、中与西、传统与现代、方生与方死,许多时代之结纠缠无休难分难解。时代重压之下,敏感的文人就常常陷于郁愤难销进退失据的心灵苦境之中,以致奇人异行,在鸡鸣风雨的近现代舞台屡有上演。1918年,中国现代艺术启蒙教育的先驱、天才艺术家李叔同突然决断尘缘,归隐佛门。从此,在诗书剧乐诸多领域触手成春摇曳生姿的李叔同,转眼变为云游四方托钵空门的弘一法师。

对于李氏之隐,在破产说、失恋说、遁世说、幻灭说等仁智不一的“猜谜”中,庶几应该庆幸有丰子恺先生的“三层楼”说能让我们悟出历史变幻中的一丝人文消息。在1948年的一次演讲中,这位与李叔同风谊平生师友间的艺术家说,人的生活可以分作物质(衣食)、精神(学术文艺)、灵魂(宗教)三层,爬到第二层的就是所谓的文人,而“脚力大、人生欲很强”的人“想探求人生的究竟”,他们“以为财产子孙都是身外之物,学术文艺都是暂时美景,连自己的身体都是虚幻存在。他们不肯做本能的奴隶,必须追究灵魂的来源,宇宙的根本……这就是宗教徒”。弘一大师一层层往上走,由艺术升华到宗教,毫不足怪。丰先生的这番解释,是他与李氏数十年濡沫至深后的一语道破。自1914年进入浙江第一师范,丰子恺先生就与李叔同亦师亦友,相师相知共研艺事。即使李氏归佛之后,俗世方外,红尘佛界,本是契阔殊途,但也无法隔断其间灵犀,反而更为息息相通。恰如双子星座,一对璧人,在喧哗轰鸣的时代里他们交相辉映,绽放出一缕缕明洁姣婉的友谊光华,就如清空朗月,映照在凉意频起翠微苍茫的近世大地上。

对李叔同深怀敬意的青年学人陈星先生在1989年采用小说写法,出版了一册《佛天艺海——丰子恺与李叔同传奇》。8年之后,他却深感早年旧作的“传奇”写法不足以把握两位主人公之间超越凡俗的人生境界与友情,于是重新以严谨求实的学术态度,辅以清新可读的文笔,撰著了《清空朗月》(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一书,并在副标题中明示其“实录”之旨:再现历史真正面目。以《清空朗月》为书名,这极其精当地概括出了中国现代文化史上两位丰常之人的非常友情:从浙师幸会为中国艺术之脉薪传授受,到李叔同步入佛门俩人遥致深情,再到烽火苍黄间互为挂念……作者的珠玉文字再现出了一道二人同行的高洁风景,由此也折射出现代士子的生存背景与进退起伏。作者对中国文化的苦难辛酸的无限感慨,对文人生命中真情流泄的光华魅力与祥和境界的景仰,跃然纸上。最令人伤怀的是,在弘一法师遽归道山后,丰子恺为接续完成法师弘扬佛法仁爱、从善戒杀思想的《护生画集》的编辑出版事业,他遵嘱践诺,与夏?尊、马一浮、李园净、叶恭绰、章锡琛、广洽法师等学人高僧一起,在日寇侵华、“文革”等数十年恶劣环境中坚持不辍,终成六集,功德圆满。著作于此艰难苦旅着墨甚多,让人窥见中国文化传世之难,也极见中国文人坚贞的信念与本色。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1942年弘一法师在“悲欣交集”中涅?于陋室绳床,丰子恺则在“文革”浩劫中赍志而逝。佳妙风景,一时渺茫。隔着隐约的来路往回望,李叔同与丰子恺两位性情中人在乱世中所辉映出的一番清空朗月般的气象神采,仿佛是今日紫陌红尘间再也不复重现的绝代风景。悠悠白云间,唯有长叹斯人已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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